陈春花用围裙角擦了擦他额角的冷汗,动作有些粗鲁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。
\"别听她的,\"她压低声音,\"你弹得很好…………是我见过最优秀的……\"
这句话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。夜清流猛地抬头,瞳孔里映出陈春花那张平凡的脸——没有精致的妆容,没有锋利的棱角,只有眼角几道深深的皱纹,像是岁月用钝刀刻下的痕迹。
\"真的……?\"
\"真的,\"陈春花点头,手指轻轻拂过他手腕上的淤痕,\"你妈妈要是听见,一定会笑。\"
陈春花只是用自己那双常年浸泡在洗衣液里的手,轻轻拍了拍夜清流的肩,像拍打一件易皱的礼服。
她的动作毫无技巧,甚至称得上生硬,可夜清流的背脊却微微松懈下来,像紧绷的琴弦终于被允许颤动。
\"明天……我给你蒸桂花糕。\"陈春花最终只挤出这一句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动什么。
夜清流低下头,嘴角极轻地弯了一下。
黑暗的某个角落,易安涂着玫瑰灰甲油的指尖深深掐进雕花门框,胸前的镀金怀表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轻微异响。
表盘背面嵌着的全息照片正在闪烁,那是十六岁的花月瑶在肖邦大赛颁奖礼上,怀抱奖杯对她微笑的影像。
易安看着陈春花围裙上沾着的面粉、枣泥酥的碎屑,还有夜清流袖口蹭上的一点油渍——这些不完美的、粗糙的痕迹,像某种无声的反抗。
恍惚间,易安又再次看见了那个十六岁的花月瑶站在钢琴旁,唇角微扬,眉眼温柔,像一朵永不凋谢的白色山茶。
易安盯着那张脸,恍惚间听见了二十年前的雨声。
那时候,她和花月瑶还是形影不离的表姐妹。她们一起学琴,一起在花园里偷摘玫瑰,一起躲在阁楼上分享少女心事。
易安记得花月瑶总是笑着叫她“安安”,指尖轻轻点她的额头,说:“你呀,总是这么倔。”
可后来……呢?
后来啊,花月瑶嫁给了她喜欢的人。
——商业联姻,门当户对。
夜清流窝在陈春花怀里,他的身躯微微蜷缩,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。陈春花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,低声说着什么,夜清流便仰起脸,冲陈春花笑了一下。
那一瞬间,易安的心脏猛地收缩。
她想起了花月瑶。
——想起了她曾经也是这样,窝在那个男人的怀里,仰着脸,笑得“甜蜜”又依赖。
那时候,易安站在阴影里,看着他们相拥,指甲掐进掌心,却只能微笑。
而现在,她站在光里,看着夜清流和陈春花,却忽然觉得——
自己才是那个被留在黑暗里的人。
怀表在她掌心发烫,像是花月瑶无声的质问。
——“安安,你快乐吗?”
易安攥紧了它,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生的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