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躺在一张宽大的胡桃木床上,身下的波斯地毯带着细密的绒毛,脚边散落着昨夜被揉皱的校服——袖口还留着江边晨露的水渍,领口别着的学生会胸针在落地灯的暖光里泛着银光。
“醒了?”夜清流的声音从床尾的书桌传来。“陈阿姨煮了百合粥,要加莲子吗?”
少年穿着白色家居服,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,膝头摊开的笔记本上画满齿轮与箭头,腕间的银表在光影里流转,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恰好投在眼下,像被阳光吻过的蝶翼。
木欣荣撑起上身,注意到夜清流的笔记本边缘画满小图案:穿白大褂的小人拿着探针,旁边打叉;穿校服的小人抱着长椅上的另一个人,袖口皱成船帆状。
这些涂鸦与梦境中冰冷的实验记录截然不同,带着鲜活的温度。
“昨晚的梦……”他摸着毛毯边缘的齿轮,后颈的疤痕隐隐作痛,“朝幽叶在废弃的地铁站台追我。”
他看见夜清流立刻翻开新页,钢笔悬在纸面,“他的匕首上刻着我的名字,而你穿着军装,用电磁镣铐锁住我的手腕,说‘第7次战术模拟,情感模块导致任务失败率提升40%’。”
钢笔尖落下,夜清流工整地写下“wL-7”,在“电磁镣铐”旁画了个齿轮:“我当时的肩章是什么样的?”
“银色,三颗星,边缘缠着齿轮花纹。”木欣荣盯着对方认真记录的侧脸,发现他睫毛上还沾着昨夜的夜露,“和现实中你校服上的校徽很像,但多了道血色划痕。”
夜清流的笔在“血色划痕”下画了着重线,忽然抬头:“现实中的我,没有军装,也没有电磁镣铐。”
他晃了晃手中的钢笔,“只有用来记录梦境的笔和本。”
木欣荣望着他腕间的银表,突然意识到,这个在梦境中永远携带精密仪器的观测者,此刻身上唯一的“装备”,是磨出毛边的笔记本和总沾着墨迹的指尖。
这种错位让他喉结滚动,忍不住问出盘旋在心底的疑惑:
“夜清流,”他摸着胸前的学生会胸针,“在所有世界线里,你都没有恋人。为什么这条世界线……”
他自然是见过白芷晔的————夜清流跟她在一起有说有笑的…………
笔尖在纸面上顿住。夜清流的耳尖泛起薄红,却在笔记本上写下“现实-梦境差异:情感模块存在”:“或许,这条世界线的‘我’,是个偏离了轨道的人。”
木欣荣愣了一两秒,就静静地看着他。
“继续说梦境。”夜清流翻过新的一页,“除了地铁站,还有其他场景吗?”
“wL-17的铁轨。”木欣荣闭上眼睛,铁锈味在舌尖漫开,“朝幽叶用生锈的链条捆住我,你穿着白大褂,拿着带探针的仪器,说‘第17次情感模块误差率30%,符合数据回收条件’。”
他睁开眼,发现夜清流正在笔记本上标注“仪器参数:长方体,三旋钮,探针发光”,“然后你转身离开,连我的血都没记录。”
夜清流的笔在“数据回收”旁画了箭头,指向“观测者行为矛盾点”:“现实中的我,会为你处理伤口。”他晃了晃床头柜上的碘伏瓶,“昨晚你在长椅上蹭破的手掌,我涂了三遍药膏。”
木欣荣低头,看见掌心的创可贴边缘印着小齿轮图案——是夜清流常用的款式。
这个细节让他想起wL-4实验室,观测者用机械臂喷涂纳米修复液,却从不会亲自上药。此刻的温暖,像道裂缝,在他对“观测者必须冷漠”的认知上凿出光斑。
“还有wL-9的战场。”他忽然抓住夜清流的手腕,感受对方脉搏的跳动,“你站在指挥塔上,用望远镜观测,旁边站着银色长发的适配者,你们的心跳在显示屏上同步。”
他盯着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,“而现实中,你的心跳比我快0.3秒。”
夜清流的笔尖在“适配者”下画了双横线,另起一行写下“当前世界线心跳差:+0.3s”。他没有抽回手腕,反而翻转手掌,让两人的掌心相贴:“在观测者的基础设定里,这是‘故障’。”
他的声音轻得像晨雾,“但我很高兴,能成为你的‘故障’。”
木欣荣感觉心跳漏了半拍。他见过无数版本的夜清流,却从未见过这样的——愿意暴露“故障”,愿意用掌心的温度对抗程序。
更重要的是,现实中的夜清流从未提过“适配者”,但他的梦境却精准地补全了这个缺失,像在暗示什么。
“你恋人……”他犹豫着开口,“在现实中存在,但所有世界线的梦里,都没有她的影子。”
夜清流的笔在纸面上敲了三下,这是他分析问题时的习惯:“根据你的梦境,观测者的情感模块不允许与‘无关变量’产生联结。”
他指了指笔记本上的“适配者”记录,“但现实中的‘她’,可能是打破规则的钥匙。”
木欣荣望着窗外的蓝玫瑰,忽然想起wL-18实验室的荧光藻——同样是人工创造的生命,却比自然生长的花朵更冰冷。
而现实中的“她”,或许就像夜清流笔记本里的樱花花瓣,是让数据模型崩塌的、真实的意外。
“再讲讲朝幽叶吧。”夜清流忽然说,笔尖停在“执行者”的名字旁,“在wL-7,他是怎么杀死你的?”
“从背后开枪。”木欣荣摸着后颈,仿佛还能感受到子弹的灼热,“你通过广播倒计时,每一秒都对应着我心脏的跳动。”
他看见夜清流在“倒计时”下标注“与心跳同步”,忽然发现少年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影,比任何世界线都要柔软,“但这次,你记录完数据后,盯着我的尸体看了17秒。”
“还有一次,”他不自觉攥紧床单,“wL-9的战场,朝幽叶用狙击枪瞄准我眉心。”
记忆里的炮火声在脑海中炸响,“你站在指挥塔上,望远镜反着冷光,通过广播说‘第9次战争模拟,目标存活率23.7%,启动数据收割程序’。”
夜清流的笔在“数据收割”旁画了个箭头,指向“观测者身份”:“所以在所有你死亡的世界线,我都是‘数据收集者’,而朝幽叶是‘执行者’?”
他忽然放下笔,指尖划过木欣荣手腕上的擦伤,“但这条世界线,我在江边陪了你整夜,没带任何仪器,还把胸针给了你。”
他忽然意识到,现实中的对话,正在填补梦境的空白——夜清流不再是数据的搬运工,而是主动提问的探索者,用人类的好奇,对抗程序的冰冷。
“下午去图书馆吧。”夜清流合上笔记本,露出新夹的梧桐叶书签,“我想查《量子生物学学报》1978年的合订本,里面可能有关于‘观测者情感模块’的论文。”
他晃了晃书签,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如电路图,“或许能解释,为什么现实中的我,会为你留一盏床头灯。”
木欣荣点头,望着对方收拾笔记本的背影,发现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U盘——与朝幽叶转学那天塞给他的款式相同。
这个细节让他心跳加速,因为在wL-5的梦境里,这样的U盘里存着他所有的死亡数据。
“夜清流,”木欣荣忽然叫住了少年,“如果有一天,你发现自己真的是观测者,你会像其他世界线那样记录我的死亡吗?\"
夜清流怔住,笔记本上的梧桐叶书签轻轻飘落。他忽然笑了,虎牙在晨光里闪了一下,像颗转瞬即逝的星星。
“不会…………”
木欣荣望着他蹲下身捡书签的侧脸,忽然觉得,这条世界线的奇迹,不在于无数次的死亡轮回,而在于某个观测者,愿意放下记录板,用带着墨迹的笔尖,为他写下第一行关于“存活”的温柔代码。
而所有的疑问、错位与温暖,都在夜清流的笔记本里,渐渐拼凑成一幅地图——一幅指向真实、指向心跳、指向不再被程序定义的未来的地图。